2011年7月8日 星期五

《吉房》

何謂一齣好的話劇?大概是指故事原創性高,劇情夠張力,加上音效與舞台佈景設計出色的劇作。筆者看話劇的年資尚淺,只能交出這「行貨」答案。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一齣話劇可以引領觀眾想像「另一個世界」的可能性,那麼它應該很難不歸入「出色劇作」之列。由資深演員陳煦莉編劇的《吉房》,以一個自殺故事為題材,帶領觀眾進入無限可能性的多元世界。故事富奇幻色彩之餘又感動人心,是難得一見的本地劇作。

「超越四維空間」
「只要你不要想那死的念頭,你就不會跳下去」/「只要你肯去想像,你就是那個人」,這些情節聽來帶點周星馳《回魂夜》那「只要你信,其實甚麼事都有可能」的影子。事實上,每個人小時候都必定會想像一些「無可能」發生的事,但隨着年齡的增長,那些「無可能」就漸漸從我們的想像空間中溜走。我們生命中「有可能」的事,就是那些依附着一個又一個的「名稱」及「定義」的東西,我們對事物的認識就局限於那些標籤給予我們的想像。我們知道甚麼是「蘋果」,是因為我們老早就預設了「蘋果」的外表應該是紅色、果肉應該是肉色、味道應該是甜而且帶微微的酸味……但如果有人告訴你面前的是「A.P.P.L.E」而不是「Apple」,我們對這顆紅色物體的認識與想像就會截然不同。同樣道理,甚麼是「男仔」、「女仔」、「人類」、「社會」,甚至是何謂「快樂」、「痛苦」等等,其實都只是建基於我們一大堆既有的看法,或我們對那角色的期許。學術上,這叫「定型」(stereotype);簡單來說,叫「先入為主」。嘗試放下對人/事物/世界的前設與標籤,我們的想像空間其實可以遼闊,世界也不是那麼單一,而我們的生活其實也不「一定」是「這樣子」的。

If I were you / If you were me
現代社會是一個充滿陌生人的世界。生活在城市之中,每個人都要「懂得」如何與陌生人擦身而過,也要學懂在交往時回應對方的說話,以及察看對方的神色及身體語言。這些技倆讓我們「了解」對方是甚麼人、具有甚麼性格、關心哪些利益等,而我們也因此而懂得回應對方。正如David Riesman在《寂寞的群眾》(The Lonely Crowd)一書所言,現代人大都是「他人導向」(other-directed)的人,我們的行為取決於我們意識到的他人看法為何,而不是以自己內在的感受與情緒為行動基礎。但是當每個人都只依照對方的「眉頭眼額」來打量對方,而且以自己意識到的其他人對「正常反應」的觀感來作出反應,現代人所缺少的就是那些人與人發自內心的感情交流,結果便形成了一班「寂寞的群眾」。我們常常都說,聆聽是溝通的第一步,但現代社會人與人的交流往往只局限於我們在溝通場景中所需要的「資訊」:說話內容、語氣、表情及形體動作。我們所「了解」對方,往往只是我們「需要」了解的那個,亦即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即以自己為主角)而了解的。《吉房》一劇提醒我們,要真正了解一個人及真正的聆聽對方,就要「想對方所想的」,亦即「成為」他/她,讓對方成為主角而自己成為配角。嘗試不以表徵去判斷人,以及放下自己「主角」的身段,他/她的個性和想法往往比我們所設想的更豐富、更立體。正如我們有時會認為別人自以為是,其實會不會是我們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聆聽與了解,就是將一個空間完完全全的留給對方:「The magic if I were you」。而相對地,每個人都是藉着和別人溝通與交往來認識自己,以及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我們想認識「我」,便先要認識「你」(亦即成為「你」去認識「我」);想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被愛/被人明白,便要先成為「你」去愛人/明白人;想別人懂得「the magic if you were me」,就要先懂得「the magic if I were you」。這樣,人與人才能真正的連在一起,我們才不致成為「寂寞的群眾」。

「房」,代表有邊界的空間;「吉」,卻是代表無限的可能性。「吉房」這詞,就像提醒我們,永遠在心裏留一個具有無限可能性的位置,去認識別人、認識生活、認識世界。放下固有的想法與自己的角度,跳出框框,這個世界充滿無限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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