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家會否有以下的疑問:為什麼每逢新聞報道要找一張代表香港的相片時,永遠都是找來從太平山頂俯瞰,中銀及港島佔了圖片右下方三分之二位置的相片?細心留意及回憶一下,大家不難發現基本上所有教科書和網站,都有以這張圖片代表香港的習慣。可能大家都覺得這張相片沒太大問題,而且頗有氣勢。但其實,大家到底悶不悶?
沒有人會否定從太平山頂望下來時有「大地在我腳下」的感覺的說法。也許我們很喜歡看到中銀大廈和國金高高的聳立在香港島上,因為金融業是香港賴以成功的基石,而他們亦正正代表了香港的繁榮、富裕和國際性。望過對岸的九龍半島,最顯而易見一定是文化中心,然後就是坐落於尖沙咀的酒店和商業樓宇。而中間的維多利亞港,就是香港由漁港搖身一變成為轉口港的重要印記,「水深而闊」是每個小學生必定記得的形容詞。由維港到摩天大廈,就是香港人所認識的香港發跡史。當今時今日的香港已經站在成功的位置,那麼線性的歷史觀便一定要像進化論般,將「舊」、「不合時宜」和「落伍」的事物淘汰,並將它們打到我們看不見的角落去,來襯托出當下的光輝。
從來沒有人喜歡談及在中銀、匯豐和國金之下,我們看不到的橫街小巷和其中的小店、茶餐廳和市集。更沒有人喜歡提起尖沙咀以北(深水埗、油麻地和荃灣等)的香港故事。不是因為我們不認識,只是因為我們看不到。我們(喜歡)看到的,最多只有李嘉城等勝利者「穿膠花」的歷史。我們看到的歷史,早已有幸地獲放進博物館裏了。然而,在很多人心底裏,看不到的歷史的重要性其實和我們看得到的歷史不相伯仲。如果不是,為什麼會有人因為天星皇后要清拆而去拍照留念?又為什麼會有人每逢星期天一定要到樓下的茶餐廳吃菠蘿包、喝奶茶?這些東西都令我們對香港建立一種以感情為基礎的城市意識,而非單單以制度為基礎的地方感(sense of place)。因此,我們看不到的歷史不是註定的失敗者,而是犧牲者。它們是犧牲在腦中只有資本主義的官員和只想天天歌舞昇平的統治者手上。
既然如此,我們的歷史便不可以缺少「看不到的歷史」這一章。細看之下,原來菠蘿包幾乎是每個香港人的成長和生活的印記。相信每個人都會記得每朝早一邊咬著菠蘿包,一邊上班上學的日子,或每日下午茶時間吃菠蘿包的時光。猶記得筆者讀幼稚園時,也是每朝吃一個菠蘿包才上學。那些吃菠蘿包的日子,正正代表著每個香港人生活和奮鬥的點滴。事實上,菠蘿包養大了不少香港人。還有,曾經何時滿佈街頭的流動小販,除了是製造出滋味小食和每位低下階層的主婦買入生活用品和水果,滿足生活所需的地方,也是低下勞動階層掙扎求存的最佳體現。另外,灣仔太原街/交加街的市集和北角的春映街,那看似是「人車爭路」但其實是有理不紊的景象,可算是在世界上難得一見的奇觀。這些我們看不見的歷史,除了為常常希望展現其與眾不同一面的香港加添獨特色彩之外,還作為香港人的生活、成長和奮鬥故事的載體。因此,我們要做的是將這些看不見的歷史重新放到一個看得見、與中銀和維港平起平坐的位置,再確認其重要性不下於中銀和灣仔會議展覽中心。這樣做的目的,不是要將那些消失的歷史浪漫化,而是把這些原本屬於我們、卻被白白犧牲的歷史找回來,來說明這裏是「我們的地方」、「我們的時間」。
因此,馬國明對菠蘿包、絲襪奶茶、灣仔市集和新舊荃灣的記述、羅永生對殖民/後殖民香港的論述、呂大樂對香港四代人的人文面貌的描寫和潘國靈對城市和街道景觀的書寫與解構等,才是值得我們細讀和認識的香港歷史。他們才是把香港的歷史真真正正的記述下來的人。其實只要我們像他們般對所記述的地方有感覺,感受到這地方的氣息,我們也可以找回那些看不見的歷史。看不到的歷史往往比「幻彩詠香江」更為燦爛。
2009年8月2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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